捐献儿子的遗体器官之后
这是Figure的第255支 ▼ 原创视频 |
「我拿我的烦恼向谁去诉说?」
拍摄这支视频的导演说:主人公老朱的经历,让她想起了契诃夫短篇小说《苦恼》中那位拉车的老人——他们都在晚年失去了儿子,又都在穷困潦倒和苦闷中,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。
据相关数据显示:截止2019年,我国人体器官捐献和移植数量均居世界第二位。社会观念的不断进步,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器官捐献公益事业的发展,但受到传统观念和社会福利体系的影响,对于器官捐献者及亲属家庭权益保护的相关法律法规,至今仍有缺失。
导演|黄 怡
第一眼见到朱厚得,他刚从拘留所出来,因为无证开摩的揽客。妻子叫他先去洗澡,冲冲晦气。
但洗澡似乎不足够冲去命运的薄待。
长子去世后,他主动捐献了儿子所有能用的器官,肝、肾、眼角膜……死亡是生命的终点,但老朱觉得终点的意义应该还有另外一种阐释。
捐献遗体器官成为儿子生命的延续方式。只是,捐献之后的生活,道阻且长。
厄运
朱厚得是江西高安市燕溪村的一名普通农民,半生操劳。上了年纪后身患糖尿病,现在已经做不了力气活,收入微薄,老伴儿还要来打零工补贴帮衬。曾经,朱家也是儿孙满堂,可自从2014年起,这个家少见阳光。
那一年的7月,小儿子朱思攀因患先天性脑血管畸形夭折。一年后,23岁的长子朱思泉又遭遇车祸,经抢救无效脑死亡,靠呼吸机维系着心跳、体温。
儿子的离开已经无可避免,朱厚得选择松手,同时做了一个对于普通农民来说「崇高」得有些过分的决定:捐出儿子所有「有用」的器官。
他当然不是为了钱「卖儿子」,在我国,遗体和器官捐献是自愿、无偿的。而且,儿子在车祸中遇难——想尽办法延续病人生命,来向肇事者讨要更多赔偿的新闻,以往已经见过太多——老朱的决定放过了所有人。
朱思泉遗体捐献后的荣誉证书
「小儿子抢救的时候,ICU家属等待室里面有一个宣传栏,(我看到)12岁的一个小女孩捐献了她的心脏、肝脏和眼角膜。我大姐在1993年发现了肾功能衰竭,但是又没能力换肾。我开始知道器官捐献的确是有很大的价值。」朱厚得一边说,一边熟练地拿起胰岛素针,对着肚皮扎去,「可惜(因为糖尿病)我这些(脏器)都没有用了,最多就捐献个遗体。」
朱厚得当时的捐献意愿很坚决,迅速地与高安市红十字会取得联系,签下了确认书,同意将长子所有可用器官,心脏、双肾、肝脏、角膜……全部捐出——可惜的是,因为后续手续原因,朱思泉的心脏没能及时如愿捐出。
这场人生计划之外的捐献,让朱厚得成了当地器官捐献宣传的典型。
高安市红十字会会长刘炜说:「器官捐献的家庭有个共同的特点,就是他们做了这样的好事儿不敢和给别人说,也不愿意我们上门去走访,到了家里或者老家都得躲躲藏藏。但朱厚得,不一样。」
私心
「我现在还愿意见记者,接受采访,是为了两个小孩考虑。」朱厚得剥着毛豆,平静地叙述起往事。
朱厚得家的房子是当地常见的自建二层小楼。二楼曾是大儿子夫妇的婚房,家具和装修依然温馨,但朱思泉出事之后,再没人上去住。他留下的一儿一女,现在跟着朱厚得老两口一起生活。
二楼如今只用来堆放杂物
拍摄时,两个幼童时不时绕到爷爷的背后,又忙不迭跑开,似乎对他口中的故事没什么兴趣。
朱厚得始终忘不了小孙女出生的那一天。清晨五点,儿媳在巨大的精神和身体痛苦中分娩。迎接这个小生命的诞生之后,朱厚得马上赶到殡仪馆,为孩子的父亲料理后事。
按照捐献原则,朱家不知道朱思泉的器官捐赠给了谁。但朱厚得相信儿子的生命还在他人身体中流动、延续,和社会中的善良与爱一样。他希望这份善良与爱,有朝一日能够反哺到他的孙子孙女身上。
从现实的角度,他希望两个小孩可以得到社会的帮助,让他们走上「正路」。
儿子的器官捐献手续完成后,当地红十字会帮朱厚得一家减免了住院费和部分医疗费,后来虽也偶有爱心善款,但始终扛不起两个孩子的未来。
朱思泉的儿子和女儿
儿媳坐完月子几个月后,就把两个孩子留给爷爷奶奶,外出打工了,从此再没回过朱家。
几年过去了,儿媳已经在河南改嫁、生子,平时她和留在朱家的两个孩子只是打打视频通话。暑期一到,朱厚得给孙子孙女收拾好行李,准备送他们去儿媳那儿住一段时间。
「假如我们有什么意外出现的话,两个小孩就没地方咯。」说完这些,朱厚得眉眼紧缩,理解中又稍透露出一点失落。
上坟
离开孙辈,朱厚得独自一人去朱思明的坟上看看。
按照当地风俗,人要在家里离世,才能被允许埋入祖坟,否则就「不吉利」、犯忌讳。
中国人自古以来有保存完整遗体的风俗,让亲人「死无全尸」、无法「体面地死去」,已经算非议中相对温和的,而「卖亲人器官收脏钱」的指控,往往让捐献者亲属陷入泥沼无法自证。
大儿子去世后,因为伤心过度,再加上糖尿病并发症,朱厚得掉了好多颗牙齿。他把掉落的牙齿一颗颗小心收好,就像在纪念身体的某一部分与儿子一起死去了。
朱厚得有收集掉落牙齿的习惯
费了些周折,朱思泉被葬进了祖坟,但没立墓碑。朱厚得一边清理着坟边杂草一边说:「等孩子们长大了,让他们来立碑吧。」在当地,「长辈给晚辈扫墓」也被风俗所不允。朱厚得很少去大儿子的坟冢处打理,一是怕破了规矩,二是怕太过伤心。
特别思念大儿子的时候,他不惜舟车劳顿地前往南昌市的青山墓园。那里有为遗体器官捐献者特别树立的一块碑台。台柱青光瓦亮,碧森森的,孤峭茕立。「朱思泉」的名字和照片嵌在上面——只有在那儿,朱厚得才能获得久违的一点平静。
「儿子啊,老爸今天来看你来啦。你的两个小孩在健健康康地成长,你妈妈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,你老婆也找到很好的归宿,你就放心吧。」
他用毛巾仔细又机械地擦拭儿子的遗像,并列着其他器官捐献者们一起。嘴中念念有词,又偶掺含糊,声音颤弱抖动。
南昌市青山墓园遗体器官捐献者纪念碑
最后他凝视许久,用力抹干眼泪,头也没回地离开。
家人还在等他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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